第7章

    天地重来之后,被他紧紧揽在身侧未曾被掳走,却在紧要关头,挺身而出,替他挡住几大圣人数道攻击,道体破碎,口吐鲜血而亡,但依旧护在他这个师父身前,双目圆睁,不肯倒下的多宝。

    再一世,未曾被他收入门下,依旧用热切崇拜乃至于爱慕的眼神,远远地,悄悄地注视着他,守护着他,于无人知晓处,为他击杀仇敌,最终力竭而亡,神魂碎裂的多宝。

    又来一次,他依旧未曾收他为徒,反而与他缔结良缘,与他盟誓,此生共享寿命,成为洪荒难得的神仙眷侣,只盼他的多宝一生安康,寿永无尽……

    但是后来,量劫又至,危急关头,多宝自觉实力低微,不愿拖累他,甘愿受天道之惩,挥剑斩断姻缘线,口吐鲜血自行悄然离去,孤单地死在量劫之中……

    他寻到他时,只见洞窟深处,一具白骨,身披旧时大红喜服……

    喜服完好无缺,鲜艳依旧,他的多宝,却只剩枯骨……

    一世又一世,一生又一生,他救不得他,只能眼睁睁地看着,看着多宝为他殚精竭虑,为他身死道消,为他泪尽,为他燃尽心间一腔热血……

    “傻……”

    又傻又痴的……

    上清怀抱着青年,眼中空茫,似能看透时间与空间,洞察过去未来,却堪不破一颗滚烫的心。

    他拨弄时空,循环往复,凭盘古后裔之威,圣人之能,使时间倒转,能救洪荒,能救万千洪荒生灵,能遂了许多人的心愿,甚至那接引菩提,他都可在某世助他们一程,叫那二人称心如意,可怎么偏偏,就救不得一个多宝呢?

    上清无奈清浅的叹息,跟徒儿满溢思念的哽咽一起,消弭于瀑布的轰隆声中,无人听见。

    他轻轻摸了摸徒儿的后背,设了隔音阵法,挡去那震耳欲聋之声,扶起多宝,捧着徒儿的脸颊,给这小泪包擦擦眼泪,“多大的人了,怎么还哭鼻子,若是被家里崽子们见了,怕不是要笑话你,大师兄的颜面体统,还要不要了?”

    多宝才不管,赖着师父,依恋地靠着他,“小东西们机灵着呢,此处危险,他们可不敢来!”

    上清摸摸徒儿圆润泛红的眼尾,点点他鼻头,“羞羞。”

    仗着无人能见,便要跟师父做小儿态。

    多宝耳根都红了。

    他还要再撒娇,却听师父道,“那金灵可到手了?”

    此乃正事,多宝连忙起身,从怀中摸出玉匣,双手奉上,正色道,“师父,金灵在此,您看看,可是您交代徒儿那个?”

    自然是了。

    这金灵,某一世多宝亦曾为他取过一回,此番是第二次,这一次他虽自觉处处都叮嘱到了,给多宝带去的法宝也足够多,但仍旧放心不下,便隐去身形,一直跟着多宝。

    然后便亲眼见着他那听话的好徒弟,任由金灵将自己一双手扎得鲜血淋漓,皮肉翻卷,几露白骨。

    上清心里又气又无奈,自己千叮咛万嘱咐,教他不可轻抛精血,他可好,竟一把火丢下去,把自己流出的鲜血烧个精光。

    他是那个意思吗?

    他护着多宝回了三清山,怕自己忍不住骂他,索性躲在坐忘峰没露面,撵他先去见两位师伯去。

    大哥二哥自然会替他出面,叫这小东西知道个轻重!

    果然,上清低头,见徒儿捧着玉匣的一双手,白净细嫩,纹路自然,那些难看的白色伤疤,已经全然不见踪影。

    上清伸手接过玉匣,灵气顺势悄无声息地在多宝身上掠过,见他体内的金气已然消失无踪,道体清净无垢,浑然圆融,经络强劲,体内灵气来往流利,丹田气运如海,这才放下心来。

    在兜率峰带了三天,确实没白白耗费时日。

    他满意地捏了捏青年肉乎乎的脸颊,任凭多宝眼睛瞪得圆溜溜,不再看他,打开玉匣,用指尖戳戳金灵。

    此处水汽丰泽,金灵不是很舒服,蔫哒哒在上清指尖蹭了蹭,便蹦跶着自己关了盒盖,啪嗒一声把自己扣在玉匣之中,不露面了。

    多宝在一旁瞧见了,噗嗤一声笑出来。

    上清摸了一下盒子,点点头,“便是她了。”

    他的二徒弟,金灵圣母的原身。

    多宝听师父肯定,才稍稍松了口气,有着圆润眼尾的大眼睛笑得眯起来,“徒儿总算不负师父所托!”

    上清心里叹息,我倒是盼着你负我一次才好。

    他弹了徒儿一个脑瓜崩儿,“好了,这件事办得很好,倒也不必骄傲。这金灵便交给师父,你且去吧。”

    多宝揉揉额头,嘟着嘴,有点儿委屈,大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上清,跪坐在那里没动。

    他才刚回来,跟师父还没相处片刻呢,不想走……

    上清给他依恋的眼神看得心头发软,几欲将人揽入怀中亲吻,只是到底忍住了,摸摸多宝脸颊,轻声道,“乖,你不在家这阵子,乌云木讷不善言,管不来那些淘气包,咱家里那些淘气的能窜天,都闹到你大伯二伯那里去了,多宝若是休息好了,便去指点乌云一二。”

    仙君语气轻软,“也好替师父分忧。”

    师父这话一出,多宝立时振奋起来,拍着胸脯道,“师父放心,一切交给孩儿,您且在此地清修,家里事不用挂怀!”

    上清看他眼睛亮晶晶的,干劲十足的样子,只觉得头痛,只怕自己隐藏起来的白发,又要白上几分。